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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粱客栈第17节(2 / 2)


  “是!”

  客栈中,女鬼依旧安坐在桌旁,面前食盒酒坛均已空空如也。丑六坐在她的身侧,毫无形象地张大嘴巴,满脸都是诧异。

  “颜珋,她全都吃了,一点没留!”见到颜珋,丑六蹭一下站起身,大声道。

  足足两大盒果干、饴糖和妖鱼,哪怕是阴兵连长,也无法一顿吃完。眼前的水鬼吃下去,竟无半分不适?

  颜珋走到桌旁,女鬼站起身,姿态端庄,纤巧袅娜,丝毫看不出胃口如此之大,还有成为吃货的潜质。

  第23章 怨恨

  临近傍晚,丑六向颜珋告辞。两坛美酒之外,还同颜珋换了一盒果干三盒饴糖。不管情愿与否,她现在都是族群的首领,照顾族内幼儿属分内之事。

  “回去后得告诉那几条小鱼,没事别在海底乱挖东西。”

  看一眼又捧起食盒的女鬼,见她几筷结果一条妖鱼,丑六头皮有点发麻。一只水鬼吃起东西比饿死鬼还凶,不是亲眼见到,简直无法想象。

  回忆白天那个架势,她都有点后怕。

  万一对方吃不饱,难保不会趁颜珋被毕方绊住,扑上来把自己嚼碎吞了。

  这只水鬼没走之前,她还是少来客栈为妙。

  丑六前脚刚走,庚辰也告辞离开。

  颜珋送出门外,站在琉璃灯下,朦胧的光洒在身上,似罩上一层光晕。

  庚辰脚步微顿,开口想要说些什么,最终却又什么都没说。视线扫过颜珋,双眸缩成狭窄的竖瞳,握紧手中长剑,转身消失在黑暗之中。

  颜珋环抱双臂靠在门边,目送庚辰背影消失,拇指按上下唇,微微用力。脚边感受到一团温暖,低头看是撒娇的小狐狸,不由得轻笑。捏着白尾的后颈提起来,在手中团成一团,转身返回室内。

  当夜,阴兵轮番看守鬼火,连长本想去抓妖兽,却被颜珋拦住。

  在安市之内,判官鬼差忌惮他和庚辰,不会对这支阴兵如何。一旦走出安市范围,难保不会遇上麻烦。

  纵然阴兵身负功德,不惧怕地府众人,同判官也能打得有来有往,但他们终归还是要投胎,结下太大的梁子,对今后并无益处。

  “投胎啊。”连长坐在桌旁,抓起酒坛灌下一大口,周身黑气涌动,不如平日里阴森,反倒有一种凄凉之感。

  “成鬼几十年,整日想着给死去的弟兄报仇,让叛徒得到报应。投胎,咱们还能投胎,那些和鬼子兵同归于尽的弟兄再也不能了……”

  鬼不会喝醉,连长却醉了,数十名阴兵也是酩酊大醉,被颜珋送上二楼,整夜能闻令人心酸的鬼哭。

  女鬼留在一楼,连吃五条妖鱼,仅仅六分饱。最终克制住自己,没有继续动筷。取袖中绢帕拭过唇角,又解下一只荷包,倒出五枚晶莹剔透的琥珀珠,内里裹着的竟然都是百年妖丹。

  见颜珋面露诧异,女鬼不愿他误会,开口解释道:“店家莫要多想,这些都是河鱼妖丹,且是吞噬孩童作恶多端的恶妖,并非海中之物。”

  “河鱼?”

  “正是。”女鬼颔首道,“我葬身之地实非海底,而是河中。”

  女鬼将琥珀珠送至颜珋面前,将自己生前遭遇娓娓道来。

  “我是前清光绪年间生人,曾祖和祖父都是秀才出身,做过县令身边的幕僚师爷。父亲没有读书的天分,在家乡经营百亩良田,还开起一家绸缎庄和一家饭庄。”

  回忆起童年往事,女鬼面上带笑,纵然黑气不散,予人的观感却变得柔和起来。

  “我是家中长女,出生在冬日,恰逢一场瑞雪,父亲为我取名颂雪。我之后,母亲再未生育。父亲纳两房妾,也仅添一女,比我小两岁,同样生在冬日,取名咏梅。”

  “咏梅自幼聪慧伶俐,极讨父亲喜欢。她嚷嚷着要去学堂,父亲也依她。”

  说到这里,女鬼的神情慢慢变了,像是笼罩一层阴云,再不见半分温暖。

  “我十四岁定亲,十七岁出嫁,隔年随夫家搬到省城。”

  “当时大清朝已经没了,丈夫有留学背景,在政府出任官职,家世水涨船高。我的娘家仅为乡绅,且我三年未有所出,婆婆时常不满冷言,家中下人看脸色行事,也多有怠慢。”

  “那时我日子虽难,却也并非过不下去。总记得母亲教导的温和恭顺,总想着哪怕是一颗石头,用心焐也能焐热。”

  女子深情哀伤,哀伤中更有几分戾气。

  “然而,我想的,和他人想得完全不同。”

  “怎么?”颜珋斟一盏热茶,送到女子面前。茶香袅袅,热气升腾,白纱般朦胧女子的表情,仅有双眼愈发鲜红。

  “我夫名宗章,沈宗章。早年往东洋留学,习得新式文化,不喜旧式女子。娶我不过是为我父承诺的银元,为前程需银钱周济。”

  想到出嫁时的期待,被冷落时的隐忍,以及得知真相后的痛苦,女子攥紧双手,指甲扎入掌心。

  “这一切我都能忍,可他不该,不该做出那样悖伦之事!”

  眼见黑气不受控制,颜珋探手点在女子额心。待情况渐渐缓和,攀爬至女子颈下的黑纹逐渐退去,方才收回手。

  女子向颜珋道谢,饮下半盏茶,稳定住情绪,方才继续道:“那一年,我母来省城寻访名医,和妹妹顺道看我,暂住在我夫家。”

  “咏梅言旅途有不适,要在家中休息,我安置好她,就带母亲去了医馆。大夫为我母开出良方,诊出我亦有喜脉,我同母亲都很开心,提前回到家,想要宣布这个好消息。不料想,竟看到、看到让人不耻的一幕!”

  女子周身黑气疯狂涌动,颜珋不得不取出一枚银铃,悬挂在桌上,以铃音稳定女子的魂魄,避免她戾气过甚,控制不住陷入癫狂。

  铃音清脆,带着独有的频率。

  黑气逐渐受到控制,女子的神情不再扭曲,只是双眼依旧泛着血红,语气中充满恨意。

  “我的丈夫和我的亲妹妹,光天化日之下,在我的家里行那苟且之事!被我和母亲撞破,两人竟还恬不知耻,言彼此早有书信往来,自我出嫁那年就开始暗通款曲!”

  想起当时的情景,女子双目流淌下血泪,眼中除了恨,更深的是痛,锥心刺骨的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