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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雨 神无月(2 / 2)


老板微笑着说:“不止这样吧!头子。”



“哦,是吗?”



“就算那放高利贷的儿子胆子不大,那男人只要持续抢劫,迟早有—天会伤人吧!接下来就更不用说了,最后大概会走上杀人的路。我认为世间的道理都是这样的,就像河川—样,时时都在流动,无法停滞在同—个地方。”



捕吏以凝视年历的眼神看着老板。这老板与年历一样,他想——确实长了年纪。



“大概是吧,肯定是吧。”



“是的,头子。再说,去年的事,那家伙应该也受到了冲击,这么—来,今年他或许会多抢一点。”



“为什么?”



“这样的话,往后几年他不就不用再冒险了,或者,这回要是能偷到一大笔钱,也许可以洗手不千了。”



捕吏望着老板,然后说:“原来如此……”



“当然是这样。所以,他会来硬的也说不定,做出前所未有的危险事。”



捕吏握紧双拳,“那,这样—来。无论如何我都要抓到那个家伙不可。在他下手之前,在他真的杀人之前,我就必须抓着他的袖子拉他回来。可是,我不知道从何下手……”



“没有任何线索吗?”



老板问道。捕吏皱着脸说:“完全没有。遭抢的铺子彼此没有任何关联。其中,虽然也不乏专门做见不得人的生意、遭人白眼的人家,可也有正派经营的人。做的生意各有不同。”



捕吏说到这里耸耸肩,轻轻一笑,接着说:“对了,倒是有个奇妙曲东西,是红豆。”



“红豆?”



“是的。去年他闯入的那家放高利贷,捕吏仔细查了现场,就是这个捕吏告诉我的。劫匪刺伤了那儿子,在他慌忙逃走的地方掉落一颗红豆。放高利贷的说,那时他们家并没有吃红豆,大概是那家伙留下的。”



捕吏仍笑着继续说:“唉!老板。行抢时会带着红豆的,到底是什么样的家伙?”







男人换装完毕,将黑头巾藏在怀里,弯腰注视着女儿的睡脸。



“听着,阿丰。”他在山里默默地说,“阿爸现在要出门了。去那里不会花太多时间,天亮前就会回来。”



他伸出手来,感受到女儿温暖的气息。那气息温暖了他的心。



“不会有危险。是吧,阿丰。”



男人抬起头望着贴在墙上的八幡宫年历。



神无月。



阿丰,你在这个月底出生。以后无论如何,阿爸都会在神无月月底为你庆祝,厌祝你的出生。阿爸一定会做到。



可是,阿丰,你的运气太差了,为什么会在神无月出生呢?



你知道神无月是什么样的月份吗?那是这个国家的神都聚集在出云的月份,是所有神都不在的月份。



所以你才会带着病出生,你阿妈也才必须用一条命来换你。因为所有神都不在,因为没有神守护着你们。



阿爸不会怨恨这些神,那会遭天谴。要是怨恨神,会有更不好的事降临。



但是,为了让你幸福,阿爸需要钱。为了筹这些钱,阿爸要做神不高兴的事,要做不能让神看到的事。



所以,阿爸选在神无月,趁神不在的这个期间,为了弥补因神不在而发生的不幸,阿爸要出门。你懂吗?阿丰。



男人悄悄离开女儿的被褥旁,拿起刚才缝好的一个布包朝上抛去,新布包发出悦耳的声音。还剩许多红豆,男人从小笊篙里捡起几颗红豆,放进窄袖服的袖口。



阿丰,月底就用这红豆煮红饭吃,跟每年一样,今年也这样。一定要这样。



没有任何神会保佑半夜出门的阿爸。不过,代替神的是袖口里的红豆,红豆一定会让阿爸平安回到你身边;跟去年一样,也跟之前的一样。



阿爸一定会回来,然后,在月底煮红饭,庆祝神回来。庆祝因为神回来而我们又可以快乐地过—年。



“那,阿丰,阿爸去去就回来。”



男人喃喃自语地说完后才出门。







捕吏抽着烟管,老板则在洗碗。不知是不是灯油快烧完了,屋里显得更昏暗。



“我也想过会不会是木匠。”



捕吏边对着天花板吐出烟边说。



“木匠?”



“嗯。那劫匪对行抢的屋内格局很清楚,所以我才这么想。这家伙可能是木匠,当时曾盖了那些遭抢的房子,或是整修过那些房子。”



“有道理。”老板停住洗碗的手,稍稍想了想。



“遭抢的人家,有刚盖好屋子的,也有去年才整修泥地的,所以我—开始就认定是木匠。”



“难道不是?”



“花了很多时间调查,结果还是行不通。”



捕吏砰一声敲打烟管的烟锅将火熄掉。



“就算曾请木匠到家里整修,但请的都不是同一个人,而且被抢的人家也有根本就没有整修房子的情况。”



老板遗憾地叹了一口气说道:“再说,也不是所有的案子都发生在头子的地盘,查起来很不方便吧。”



“就是说呀!最有可能认真调查的。是去年负责调查放高利贷那个抢案的车坂的那些人。可是运气不好,那个放高利贷的背景不太好,他们似乎宁愿花钱消灾,也不想让人深入调查,案子也就结了。大家认为反正也没死人,没人肯仔细追查。只有我这么激动。太不像话了!”



老板又继续洗东西。捕吏心不在焉地望着天花板。



“总之,真希望抓到那个家伙。”



老板说这话的口气,没有丝毫的厌恶之处。



“真的,不早点想办法不行。当然主要就是刚刚说的,要在他真的动手杀人之前制止他,何况我也担心他的安危。去年那家伙刺伤高利贷的儿子,顺利逃走了,可是今年不知道会怎样?也许换成那家伙被刺。就算他今年平安逃走了,往后不知道又会怎样。明年呢?后年呢?没有人知道情况会怎样。”



“再说那家伙也会老。”



听捕吏这么说,老板抬起头来,点着头说:“年历是无情的,头子。”



捕吏朝泛黄的年历看去。在那些不起眼的文字里冰封着流逝的时光,以这个角度来看,那其实是很恐怖的。



“为什么是神无月呢?”捕吏小声地说道,“为什么每年都是神无月?为什么要挑神无月?我想不通。这跟红豆一样,不是很奇怪吗?”



隔了—会儿,老板说道:“这不就表示,那家伙果然是个正派的人吗?”



“怎么说?难道,那家伙是个只在神无月没钱赚的生意人,为了这个月的生活才行抢?”



“不、不。”老板摇着头,“我的意思是,他知道抢劫是不好的事,却因为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,才去抢劫。所以选在神无月。”



“我不懂。”



“因为是神不在的月份,神没有看到的月份。”



捕吏张大嘴巴,接着大声笑了出来。



“这就不得而知了,可是我想不是这样吧!那家伙应该没老实到这种程度。一定是因为什么原因,在神无月比较方便吧。也许因为身体不好才行抢……”



究竟是怎样的家伙?这个疑问在捕吏的脑袋里转个不停。



“头子。”老板喊道,“刚刚你说也许是木匠,这个看法不错。”



“因为他对屋子的格局很清楚?”



“是的。”



“可是,摆明了不是木匠。”



“所以啊,除了木匠之外,还有什么生意有机会知道别人家格局的?”



捕吏皱起眉头说:“我当然也想过各种可能,卖油的、卖鱼的,他们都会进出老主颜家吧?我甚至还想到町医生。医生出诊时会进到人家家里。可是,这些可能全都落空了,因为找不到—个曾经进出所有被抢人家的人。完全找不到。”



老板耐心地听着捕吏抱怨,接着慢条斯理地说:“你漏了—个,头子。”



“漏了?”



“例如,榻榻米呢?”



捕吏睁大双眼。



“榻榻米……”



“每到岁末,有钱人家会更换榻榻米吧?至少也会更换草席吧?这时,进出家里的师傅就可以仔细观察屋里的格局。”



捕吏陷入沉思,老板紧接着说:“如果是开铺子的榻榻米师傅,可能没法随时随地到处做生意。不过,流动师傅呢?有事才雇请的师傅,不就可以到处去缝榻榻米了吗?查—下遭抢的人家,在案发之前有没有换榻榻米,你觉得如何?”



捕吏直视老板的眼睛,接着使劲地站起身。



“谢谢喽!希望来得及。”







趁着黑夜,男人来到外面。他穿过太杂院大门时,不经意地抬起头望着微弱的月光映照出的写着自己名字的木牌。



“榻榻米职 市藏”



男人在夜里疾行,为了—年一度的事,袖口里藏着几颗红豆。



捕吏在夜里疾行,为了能尽快抓到那个不知长相,甚至连个影子都没见着的怪盗。



夜已深,两个男人,在夜里飞奔。各自身后的月亮,照亮了没有机会擦身而过的两人的背。



而在深夜的某处,体弱多病的女儿进入了梦乡。



众神,都到出云国去了。



注一:阴历十月。在这十月里,众神皆至出云,换句话说,所有的神都不在。



注二:普化宗僧人,戴着深草笠,吹着一种名为足八的箫,巡回各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