杀心。

  这其实才是米氏最在意的地方。

  要知道，眼前这个看起来有些狼狈的年轻人，是她的亲孙子，更是她如今在世上唯一的嫡亲血脉！

  然而，对方却要杀她？

  米氏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，这到底是为了什么！若是单纯为了那至高无上的皇权，眼前这个年轻人，大可以直接和她开口，就像昔日他爹那样。只要他开口，她自然会放手。

  但是，他却选择了今日这种最极端的方式。

  一个有进取心的大离皇帝，是米氏愿意看到的。但如果这个大离皇帝，冷血到连她都想亲手弑杀，这就让她难以接受了。

  实际上，早在两年多以前，小皇帝刚刚开始布局的时候，所有的一切，就都在米氏的掌控之中。而且，若非米氏的暗中纵容，小皇帝绝不可能如此轻松，便布下今日这个局。

  若非米氏点头，京城内的禁军和戍防战部，怎么可能那么轻易被福王和禄王掌控？若非米氏点头，今日禁军中的那些高手，怎么可能离开咸安城？就连墨貂寺，同样也不会离开。

  米氏之所以让他们离开，无非是不希望他们搅到今天的这个局里，希望给大离多保留下来几分力量罢了。

  “告诉我，为什么？”

  米氏面容冰冷，冷声质问眼前的小皇帝。这个年轻人，是她亲手养大，并且亲手扶上皇位。然而今日，却成了这个局面。

  至于当着诸多世家的家主之面，爆出大离这段最隐秘的丑闻，米氏已经不在乎了。

  事已至此，大离还有什么脸面？

  早就丢光了！

  “你问我为什么？”

  小皇帝离宗训瘫坐在地上，冷冷一笑，冷冷看向米氏，笑问道：“这个问题，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吧？”

  “当年朕登基之时，你为何要下令赐死我娘！”

  小皇帝的咆哮声，在整个太元殿内回荡，显得十分凄凉。

  在小皇帝的这阵咆哮之后，大家才隐约想起，几年前的那桩旧案。在弘武帝离平坐化之后，米氏便直接下令，赐死了那位出身天九宫的皇后娘娘，并将其与离平合葬。

  所有人都明白，在离平坐化之后，那位出身天九宫的女子，注定不可能活下去。因为只要她还活着，大离就很难对天九宫动武。如果当下灵州那边天九宫还在的话，大离如今的形势，会比先前困难百倍！到了那一步，大离恐怕就真的要彻底亡国了。

  那个可怜女子的死，大家不意外，换做他们，他们也会如此。

  但是。

  如果换成小皇帝本人的角度，那就截然不同了。

  太皇太后米氏的那道命令，赐死了小皇帝的生母，等若是小皇帝的杀母仇人。

  米氏显得有些错愕。不过很快，米氏就勃然大怒。

  “若是不杀她，你如何坐的稳皇位！我大离如何与天九宫开战！难道要因为你一人之好恶，让我大离就此传承断绝吗！”

  面对米氏的责问，小皇帝只是摇头一笑。

  “第一，就算我娘活着，我也有信心处理好天九宫和大离的关系。我身上本就有天九宫郑家的血脉，到时候说不定根本就不用离景原去灵州打那一仗。只要朕在位，天九宫就会是我大离最坚定的盟友！”

  “幼稚！”

  米氏缓缓抬手，指着小皇帝说道：“你好歹也是大离的皇帝，怎么会说出如此幼稚的言语？天九宫是圣地门派，有自己的大道根本，他们和珈蓝寺不一样！你真以为凭你一人的关系，就能让天九宫和大离放下所有冲突，就此结盟？”

  这一次，小皇帝干脆连回答都懒得回答，只是冷笑。

  谁也说服不了谁。

  从米氏的角度来看，天九宫和大离，注定是死敌，不可能因为离宗训一人而化解。而从小皇帝的角度来看，他或许可以一试。他身上有天九宫的血脉，本应是大离和天九宫之间，最好的中间人。

  太元殿内，一时间陷入寂静。

  没有人知道，这个时候该说什么。

  许久之后，米氏深呼吸一口气，似乎终于冷静了下来。

  “你不能再做大离皇帝了。哀家今日为了大离，必须要废了你。不过你放心，哀家不会杀你，你好歹也是哀家在这世上，最后的一个嫡系血亲，而是先帝的独子。往后的岁月，你就老老实实呆在宫中，生儿育女，做一个普通人吧！”

  这些话，米氏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。当米氏说完之后，脸上陡然浮现出一抹痛苦之色，仿佛刚才的话，抽掉了她最后的坚强。

  “你要废了朕？”

  小皇帝再次看向米氏，笑道：“且不说你有没有这个能力。我只问你，如果你废了朕，你想让谁来做这个大离皇帝？是离景原？还是你从宗室当中，再找出一个无能之辈，做一个傀儡皇帝？”

  米氏只是轻轻摇头，失望道：“哀家实在是没想到，你的心思，竟然会这么小。到了这个时候，你关心的仍然不是大离的社稷江山，只是区区一个皇位？或许，当年你的出生，本就是一个错误。”

  “你退位之后，哀家会拥立摄政王登基。景原虽是皇族偏支，但不管是能力还是潜力，都冠绝同代。由他即位，能比你做皇帝，好上很多很多。”

  至此，真相大白。

  今日太元殿内发生的事情，虽然错综复杂。然而诸位世家的家主，哪一个不是人精当中的人精？自然都能看出更深层次的东西。到了这会儿，大家已经能够看得出来，今日错综复杂的局面，到底是怎么回事了。

  首先，小皇帝联合福王，让福王掌控禁军逼宫。然后，再让禄王控制京城的戍防战部，作为压制福王的后手。只不过，小皇帝的这番算计，最终还是落了空。因为从始至终，他的所作所为，都在太皇太后米氏的掌握之中。正是因为米氏的推波助澜，才使得福王和禄王觉得自己有机可乘，才敢上殿逼宫。

  若非米氏在背后推动，身为大离中州主将的米晟，怎么可能亲自站队，并且今天出现在太元殿上？还有那位雷炎王，想必也是出自米氏的授意。不过这倒也不奇怪，若非米晟和雷炎王这种重量级人物站出来，想必先前的福王和禄王，也不敢就此贸然上殿。

  至于原因，除了想要对小皇帝进行考验之外，相比也是想要顺手除掉福王和禄王。毕竟，按照大离的宗族礼制。一旦小皇帝被废，福王和禄王便是最有希望继承大位的人选。只是在米氏眼里，这两人或许并不适合继承大统，所以必须要除掉他们。

  也就是说，米氏真的打算，拥立摄政王离景原做皇帝了吗？

  若真是这样，那可就影响太大了。

  离景原可不是小皇帝或者福王禄王这样的蠢人，离景原在外征战多年，不管是在军中还是在朝中，都底蕴深厚。一旦真的被拥立，离景原相比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，真正掌权。到时候，恐怕就是一个新的时代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