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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或许对方化形还需要很长时间,但这第一步已然做到,于是往后再多的艰苦都将不为所惧。

  师徒二人没有选择在第一时间通知邹意,因为日后有多少变数尚且未知,给人希望又经受失望,那是绝顶的打击,所有的忐忑还是交由实施者承受为好。

  他在赎罪,既是为了自己,也是为了慎楼。

  能够想到,在无数人面前自爆身亡的董宜修若是复活,会在五洲甚至整个大陆掀起怎样的浩波巨澜。

  千万年来人们探寻长生之法,就是为了让自己的生命有机会永世延续。如果能得到重生的方法,那些长命丹就将再无作用,不知会损害多少人的利益。

  未来结果如何,慎楼并不清楚。但只要师尊想做,他可以永远充当一个保护者,哪怕只能居于人后,也毫不后悔。

  第八十七章

  扣扣扣

  有人敲响了破庙的门,极富有节奏。段清云从血泊中站起身来,对着空气无声说了句进来。

  他明明连声音都没有发出,门外的人却好似什么都懂,将大门轻轻推开,显露出陶栗那张面无表情的脸。

  这是段清云与他约定的暗号,除非两短一长,其他人都不被允许进入。然而,陶栗在看到段清云真身的刹那,眼中好像挣扎了一秒,紧接着再次堕入黑暗。

  他就像是彻底沦陷为了傀儡,只能任由对方操控,身形稳定之后,陶栗机械似的垂头,低声道:主人。

  东西呢?

  陶栗顺从应答:没有找到。

  因为对方是自己的有物,段清云并不怀疑陶栗言论的真实性,只是反复咀嚼这几个字,面上看不出喜怒。但陶栗只觉得全身被冰雪冻住,从骨髓上升的寒意迅速包裹全身,来自对方的威慑没有实体,却令人更加痛苦。

  段清云看似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,自顾自嘟囔着席地而坐。放在往日里,他是绝不肯就这么坐在草席之上的,不仅觉得污浊衣袍,也不符合自己的身份。

  也不知是不是差点丧命的缘故,他对于这些身外之物就没那么看重了。唯有禁书,是他剩下的为数不多的期冀。

  段清云沉默片刻,突然抬眼看人,陶栗脸上未曾消散的惊慌就灌入他的眼里。少年面色惨白,只能依靠狠掐自己站稳,这副强装镇定的模样,倒是有几分记忆中那人的影子。

  可惜了,你一点都不像他。他突然出声,让陶栗微微一怔。

  可对方说完之后就收回视线,针扎般地痛感消失不见,让陶栗终于能够成功呼吸。

  段清云好像并没有面前的少年当作人,只是一直自言自语着:无上晴都没有的话,会藏在哪里呢?

  这几乎让他思绪混乱,根本无法分清楚现实与梦魇。事到如今,连段清云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些什么。

  究竟要亡命天涯还是其他。

  段清云仰躺在草席之上,看着头顶高悬的房梁,破庙内只剩下寂静。

  陶栗也不说话,不论是被控制还是自发,他都尽力把自己的存在感降低到极致,直到现在,他都不太能接受自己的身份,接受作为傀儡的事实。

  他又怎么可能接受,十多年辛勤练功,并且尚未及冠就成功拜入无上晴,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荣誉。可现在有人告诉陶栗,他这短暂一生中走的每一步,都是早已被人规划好的。

  但他无力反抗,毕竟作为一个傀儡,也只能为主人用。对着段清云那张脸,陶栗只能拼尽全力压抑自己他实在没办法向着对方第二次叫出主人。

  那不仅仅是背叛正道,更是背叛人格。

  好在段清云没有在意这点小插曲,他与周嬴的暴虐不同,哪怕结果不合自己心意,也懒得牵连下属或仇敌,因此,陶栗现如今尚且好生站立原地。

  破庙内安静了好长一段时间,静得陶栗都快怀疑段清云睡着,良久,只见青年缓缓抬起手掌,他的掌心随即燃起一团黑色火焰,是陶栗熟悉的魔气。

  其实他原本是不熟悉的,可惜连日来他被这东西折磨太久,现在仅仅只是用肉眼看,也生出些许无端的恐惧。

  段清云只是注视着手中黑色,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,与陶栗相反,他好似对这个被天下人诟病的东西并不害怕,毕竟它曾经救了自己一命。

  就在陶栗摸不着头脑的时候,忽而见段清云掐灭了魔息,霎时狠狠闭紧眼眸。他绝对没有错过,对方闭眼前眼中闪过一抹阴狠和悔意。

  悔意?

  陶栗只觉得更加糊涂了,这种感情怎可能出现在段清云身上。

  换句话说,这家伙才是真正的十恶不赦,与被揭开十方狱魔头身份的大师兄相比,甚至是段清云的手段更加残忍。

  他掩去眼眸中多余的动作情绪,陶栗知道,自他被迫从无上晴逃跑的那一刻起,就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,仙君和大师兄应该也不会接受这样的自己。

  莫名地,陶栗觉得自己生来就是个笑话,明明是段清云的傀儡,却终日醉心于修炼正道。

  你叫什么名字?段清云突然开了口,他好像并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般冷静,连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,只短短几个字就喘了口气。

  陶栗将头低垂,面上卑微,语气却是不卑不亢:我名陶栗。

  言罢,他也不敢抬头去瞧段清云的表情。只是空气安静得太久,陶栗忍不住稍稍仰起头来,想要知道对方的态度。

  然而,原本在他面前表现得极为镇定的段清云却闭上了眼睛,呼吸微弱,脸色好像短时间内就融于微红。他将全身都蜷缩起来,想要以此获取温热。

  陶栗突然发现,这个在有人面前都表现得十分狂妄的青年男子,竟然也会发热。他毕竟被慎楼费去了全部的修为。仅凭借微末的魔气,根本不可能治疗成功。

  直到刚才,其实都一直在强撑着。

  段清云整张脸烧得通红,仔细看时,他的身体还在轻微颤抖。嘴唇干燥起皮,泛着显而易见的白色。

  陶栗非常想一走了之,但若是他放任段清云不管不顾,保不齐对方就会死在这一场风雪中,日后对他有的控制都将消失不见。

  不得不说,这个方式对陶栗来说有着十足的诱惑力。

  但正如他能在崇阳峰会上,面朝被天下人奚落的慎楼遥遥相拜,现如今,眼看段清云面临死亡,陶栗也同样是无论如何都狠不下心了。

  他叹了口气,心知是自己是主动入虎口,却别无他法。陶栗抿唇,从掌心凝聚出灵力,缓缓输送至青年的身体中。

  熟悉的暖意袭来,段清云感觉自己被包裹在阳光之中,全身逐渐舒展开来,冻僵的骨头也重新恢复知觉。

  他下意识嘤咛一声:听风

  陶栗顿了顿,倒是没停止自己的动作。心说你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,在段清云毫不留情朝向仙君挥出那一掌的时候,你有没有过丝毫的悔意呢?

  段清云伤得很重,一方面是慎楼下了死手,虽然没有第一时间让人直接丧命,那是他为数不多的清醒。一方面则是很可笑的,他好似也与贺听风相同的,患上了难以治愈的心病。

  因此到现在,这个疯狂了一百多年的男人,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。

  陶栗没有办法丢下对方不管,尽管他也清楚,依照段清云逆天的生命力,对方很可能会强逼着自己清醒。醒来过后做的第一件事,恐怕就是抽去他的意识,彻底沦为对方的傀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