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分卷(48)(2 / 2)

  也许是听到糟践二字,邹意的神经成功被触动,他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,只是呆呆地,小声替自己辩解。

  我只是有点想他了。

  只是有些舍不得。

  慎楼无法理解:可是你再怎么想,他也无法回来。

  师兄邹意突然笑了一下,眼角陡然闪烁泪花,这几乎让慎楼有些措手不及,唇瓣猛地一抿,还没等到他开口,便听邹意继续道,其实宜修曾经暗示过,但是当时的我太顽固,只相信眼见为实,最后只能得到这样的结果。

  我的确彻头彻尾做错,但连想念他的资格都要被剥夺?

  他明明是在反问,却更像是在嘲讽,让慎楼微微一愣。这还是他首次从邹意口中听到这种语气,一时之间,竟然不知道应当如何接口。

  师兄,宜修与你不太熟稔,师兄不感怀是人之常情,我理解你,但也不必因此抹去其他人爱他的权利。

  我从前对师兄事迹有所耳闻,十方狱魔头,亦或者仙君首徒,不论你做出何等离经叛道之举,我都以为是做戏。邹意说到这里,突然勾了勾唇,笑得比哭还难看。

  也就是这个表情,让慎楼无端感觉到一丝不妙。

  果不其然,下一秒便听邹意再度开口:我以为师兄是外冷内热,原来是我想错,师兄连骨子里都是冷的。

  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,又觉得落寞:是,宜修他不该背叛师兄,说出你的真实身份,我也自知无法替他说抱歉,或者求得师兄的原谅,师兄若是怪他,也没做错。

  慎楼哑口无言,他想说自己并没有怪董宜修,这个身份藏得太久,本就终有一天会公之于众。再者,他从前奋力隐瞒,不过只是为了让贺听风不发现,现如今,哪怕被全五洲得知,当然毫不在意。

  这个时刻,慎楼突然回忆起禁渊时的场景。当时还是泽川的师尊,问他为什么不愿意埋藏安平的尸首。

  他又是怎么回答的呢?

  慎楼记不太清了,但若放到现在,他心中应该也会是相同的答案。不仅因为安平之于他是情敌的存在,换句话说,他似乎生来就比别人少上怜悯的情感。

  除却贺听风,他并不关心其他任何人的死活。说他冷血也好,无情也罢,慎楼用了一百年才真正明白自己欢喜师尊的心意,若是再让他产生另外的感情,或许还要花费更长的时间。

  邹意大约是替他想好了说辞,话语已然在心里背得滚瓜烂熟,教慎楼无法替自己辩解一句。

  他把那句我不是这个意思咽了下去,喉结滚动了下,察觉到邹意异样的心思: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?

  邹意顿了下,眼神复而转向石碑,轻轻说:我想离开无上晴。

  慎楼蹙眉,邹意方才那番话触到了他的神经,让他不太赞同。

  邹意现在的修为在分神初期,虽说五洲之内大约可以横着走,但难免不会有所疏漏。

  或许是他面上的表情太过显眼,哪怕没能听见话语,邹意也明白了师兄的用意,慎楼应当是在说:离开了无上晴,你又能去哪儿?

  天下之大,总有我的容身之所。我想替宜修去看看江湖,他从前就一直吵着我想去。邹意伸出手去,抚摸了下石碑的表面,还想好好修炼,早日替他报仇。

  慎楼看着跪在原地的邹意,久久说不出话来,最终释然似的点头,悄悄离开,将所有的空间还给了对方。

  这一番对话,使得他突然好像明白了些什么,但太浅太薄,还不够深切。慎楼突然记起被自己锁在主殿的师尊,心中莫名产生紊乱的情绪,不禁加快了脚步。

  与此同时,董府。

  擂台一别,董拙便与无上晴断了联系。当时慎楼临走时,还有些长老试图以蛮力留下对方,看着魔头嗜血的神情,却无端恐惧,不敢轻举妄动。

  直到慎楼抱着仙君离场,长老们才如梦初醒,纷纷重新拾起武器,准备闯上无上晴,讨伐魔头。

  很意外地,这关头却是董拙率先站了出来,虽说语气并不太好,至少暂时打消了长老们的想法:魔头已至臻境,还有仙君庇佑,光靠你们,除不了他。

  掌门长老们面面相觑,突然也觉得董拙所言有些道理,脚步霎时被阻断在原地。

  但他们又不太死心,就在此时,一常年痛恨魔头的老者站出来,询问董拙。

  盟主所言极是,此事还需从长计议。不过令郎今日惊世之举,实乃人灵合一,令老夫佩服,请盟主节哀。

  直到从别人嘴中听闻董宜修的状况,董拙才像是如梦初醒,恍惚想起了自己的儿子,他转头看去,董宜修残败的身躯仍旧被那个无上晴弟子抱在怀里,不肯放开。

  某一时刻,董盟主竟然不知道自己的冷静到底是对是错,分明心中痛苦已接近满溢,面上却还是能如此平静。

  他缓缓走向邹意,却有些不敢凑近,因为哪怕隔了约莫一丈远,依旧能够听到邹意极度压抑的,痛苦的哭声。

  那么董拙又在做什么呢?他从未如此深刻地发觉过,自己居然连一滴眼泪都掉不出来,痛苦掩过了其他所有的情绪,董盟主似是觉得有些茫然。

  良久,他才缓缓朝向邹意,做了个无比重大的决定:将将宜修带回无上晴安葬吧,我想,他应该更愿意待在那个地方。

  邹意充耳不闻,只是默默落泪,过了好长一段时间,才微乎其微地点头,算作应承,连平日里的礼数都全然不顾。

  好在董拙也没想过惩处,只是在看到邹意点头的刹那,他忽然解脱般地颔首,复而转身,头重脚轻地回了董府。

  董夫人已在府中等待好些时日,完全没有董宜修的消息,她担惊受怕得紧。此刻董拙终于回府,看着丈夫脸上的表情,仿佛把一切都猜透。

  只是轻轻问,语气与往常一向温柔:宜修呢?

  董拙张了张口,却怎么都说不出话来,只剩下沉默。

  这也许是他们夫妻二人成婚以来第一次相对无言。董夫人太了解自己的丈夫,几乎在董拙垂头的瞬间,就明白了什么,顿时一阵头晕眼花,将手掌在桌边才堪堪稳住。

  夫人!董拙惊呼,正准备上前,却被董夫人阻止。

  她只伸出一只手臂,做了个制止的动作,使得董拙的动作直接停滞原地。

  葬葬在何处?董夫人什么都没问。

  董宜修是怎么死的?被何人所杀?

  她什么都不管,最终口里只道出这个疑问。

  董拙站在原地,搓了搓手臂,因为没有保护好儿子,觉得有些羞愧似的,好半晌才回答:无上晴。

  董夫人闻言,点了点头,静静坐回檀椅。夫妻二人又是间隔许久都不曾交流,这几乎与往常的相敬如宾大相径庭,但现在,哪怕是一向多话的董拙,都无法将宽慰说出口。

  我

  董盟主。他正准备开口,董夫人就接过话来,头一次如此疏离的称谓,让董拙有些措手不及。

  他尴尬地站立原地,脸上满是难以置信,像是没想到夫人竟会这么称呼自己。

  我累了。董夫人垂下眼帘,若早知今日,我当初就不该同意让宜修入无上晴。

  我也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,毕竟他常年玩乐,不知人间凶险。董夫人攥紧了手中的斤帕,也许是伤心过甚,她的话语竟然显得有些平静,你确实是位好盟主,是我做错,不该将宜修交予你看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