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分卷(2 / 2)


  叶辞睁着眼,眼珠像一双抛光的琉璃球,青溜溜,凉丝丝,乍看辨不出多少情绪,可仔细瞧,又分明是渐渐温软下来了的。

  听澜

  他轻轻叫了一声。

  他无法表露出太浓烈的情感,只好用两根手指捏住霍听澜的钻石袖扣,孩子气地,依恋地,不许他走,也不许他远离,直到指腹磋磨成妃红色。

  听澜

  又是一声。

  两人明明离得极近,那嗓音却显得莫名渺远,犹如隔着厚重而无形的障碍向霍听澜求救。

  霍听澜亦应声将他抱得更紧,指腹捋过他汗湿的额角,呢喃安慰,尽力回应他的求救。

  抱紧,再紧一些。

  像徒劳地钳住一尾滑溜溜的鱼。

  可它终将潜入深海。

  三个月后,时年二十七岁的叶辞在一次比赛中意外丧生。

  他离世后,外界众说纷纭。

  不靠谱的,造什么谣的都有,匪夷所思,极尽博人眼球之能事。

  稍靠谱些的,说他受抑郁症及其他精神类问题干扰,导致比赛中的严重失误。

  亦有好事者挖掘出这位风评两极化的新星赛车手早年的不幸经历

  幼年遭豪门生父抛弃,与母亲流落贫民窟

  遭继父虐待毒打,导致语言障碍

  成年后被认回豪门,成为生父争夺遗产的工具人,受尽不公平对待

  为给母亲治病辍学打工,导致高考落榜

  偏偏母亲病症恶化,不治身亡

  在获得霍听澜的庇护之前,他经历过许多黑暗痛苦的时刻。

  或许,他的精神世界早已被焚烧殆尽了。

  再温柔缠绵的春雨,也难以滋润一方焦土。

  这些关于叶辞早年悲惨生活的传闻消失得相当快。

  在被现实的重拳彻底击溃前,叶辞一直很要强,不愿被人可怜,霍听澜不希望他的疮疤成为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。各路瓜贴常常存活不过几分钟,不过这难以阻挡八卦的小面积传播,与叶辞有关的新闻评论区中一直不乏乐于向路人科普的八卦爱好者。

  某条转发量超过十万的讣告新闻下方,在众多车迷的缅怀悼念声中,有一条稍显矫情的热评

  难以想象霍听澜会有多痛苦,他永远失去他的小先生了。

  有路人好奇地问起霍听澜和叶辞的关系,便有人在楼中八卦起来。

  他们结婚五年了,那时候叶辞才二十二岁,霍听澜有一次碰巧看到他比赛,应该算是一见钟情,据说死缠烂打追了半年才追到。霍听澜比他大十二岁,就一直管他叫小先生,婚后两个人互相还是挺客气的,就有点儿相敬如宾的感觉,不过叶辞本身就是那种内敛性格,所以这对还是很甜的,真是可惜了

  霍是A+级Alpha,和Omega契合度普遍低,100%和他契合的Omega,他这辈子都不会遇到第二个了。

  就算遇到第二个又怎么样吃到完整瓜的表示霍听澜真的很深情,如果连他都能轻飘飘地再娶一个那Alpha里也没什么好人了。

  这个话题被提起来,评论区也渐渐聊开了。

  一小时后,有一条新的评论被顶上前排。

  如果时光能倒流,如果霍听澜能早一些遇到他的小先生,早一些把他保护好,是不是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?

  下方附和者众。

  霍听澜醒来时,天色将明未明。

  手机闹钟铃音聒噪。

  早晨6:00。

  霍听澜划掉闹钟,重新合上眼,探出一只青筋浮凸的左手,向身侧摸索,寻觅那瓶半满的龙舌兰。

  叶辞不在了。

  太疼了。

  心脏最柔软的地方破了一个洞。

  神经渴求着高浓度酒精的浸泡,泡得迟钝一些,才能好受一点。

  然而,他没能摸到想象中沁凉细韧的酒瓶颈,反而碰到了一片光滑的液晶屏幕。

  那触感几乎是有些陌生的。

  霍听澜蹙眉,缓缓睁开眼。

  映入眼帘的是一台笔记本电脑,屏幕荧荧地亮着,深黑的底色,上面铺排着各色心电图般陡峭的线条与密密麻麻的数字,是一款他十分熟悉的金融软件的界面

  而他本人居然伏在办公桌上,淡金微光自百叶窗款款洒落。

  就好像他昨晚熬夜处理公务时不慎睡了过去。

  可能么?

  他哪有心思工作。

  但是怎么会在公司

  梦游吗?

  太滑稽了。

  霍听澜撑起上半身,疼似的咧了咧嘴。

  然而,这个嘲弄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敛起来就蓦地冻住了。

  半梦半醒间的混沌褪去,只是一刹那,他忽然清醒无比。

  这个地方分明就是他十年前的办公室。

  身体先于思维,只一眼,霍听澜精准地扫向电脑屏幕的右下角,潜意识已感知到了什么,眼瞳极黑极亮。

  周六06:02

  2021/

  霍听澜竭力稳住呼吸,凭指纹解锁手机,手机显示的仍然是这个日期。

  翻开通讯录时,他的手抖得几乎拿不稳手机。

  依照记忆,他给当年的特助拨了通电话。

  清晨六点半,对面三秒接通。

  是那位特助的作风,一个任劳任怨、随叫随到的Beta。

  霍总。

  也是熟悉的声线。

  霍听澜一言不发地摁了电话,踱至落地窗前,清晨的玻璃笼着一层濛濛的光,映出他的脸。

  英俊,线条锋利,眼眸乌沉,透着几分罕见的错愕,而且还算得上年轻。

  这是他三十岁时的样子。

  这里是十年前。

  蓦地。

  心脏不要命般疯狂搏动起来,血液翻沸,鼻梁骨酸涩得生疼。

  这一年,叶辞才十八岁。

  一切都来得及。

  下午两点,地处市郊的风驰赛车场正热闹着。

  赛道边,一辆重型机车停在射灯下方。

  车身金属配件在片刻前的比赛中升温至滚烫,被午后炽白阳光烤着,热度灼人。

  车旁,一条长腿撑着地,骑手是个高中生模样的少年。

  他穿一件深色卫衣,连帽的设计略显稚气,帽檐下漏出几绺细软黑发,洁净地搭在眉骨上,与周围装扮猎奇的飙车族格格不入。